貓舌頭

熬夜外加不到四小時的補眠..讓腫眼皮 像泡了水的麵龜..連刻意換上的粗框眼鏡 都沒法子全遮住

上個月底 最後一次的探視 嫲淚眼汪汪委曲的模樣 及臨走前 我道別時 她 用力抓住我的手...的那股勁道

這二天 像映在底片卷上的影像 在我的腦海裡 不停地重覆播放

有點硬

有點苦澀

有點暖暖的

帶點酸酸的

我生命裡 如此具有存在感的一個角色

直到現在

我還是無法  很真實地 感受到  她真的離開了

那應該是我 第一次 也是最後看到她 痛哭失聲

從進加護之後 ..每次的探視 她的眼眶 總是微微地泛紅..

但 帶有鐵娘子之稱的她 卻不會在我們面前 流淚

事實上 連十多年前 爺爺過世 時  也不曾在她的臉上 看到任何激動的表情

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是代表自己給予自己的尊重

這件事 我想我是從她的身上學到的

對阿嫲而言

孫女是將潑出去的水

所以....被夾在四個男生當中出世的我..

在醫生護士抱出來給她時...便當場被判出局 ...

注定展開一場  沒有私藏的紅包 沒有關心的眼神 更沒有 溫柔的嫲孫情 的...追逐戰

爺過世後 我徹底地露出我叛逆的本色

休學 休學 再轉學

第三類組的公立高中生..變成私立五專生...然後是補校生...

在她的眼中

我越縮越小.....漸漸地幾乎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內

藉著北上工作忙碌...我閃閃躲躲著每年越來越不熱鬧的聚會

直到那一天

她凝視著我

沒頭沒尾的冒了一句話

"麥擱打啊...攏一直哭..一直哭...

一旁的大伯 聽到這句話 替她做了補充

阿嫲攏會一直轉電視看妳打耶戲...攏看到妳被打在哭...就嗯甘耶

那一刹那間...近三十年的鴻溝..彷彿一瞬間被拉短了距離

我默默地...笑了笑

眼眶卻...微微地濕了

年前進了加護的阿嫲

因為失智..所以....會一直問人也被問...來探視的親屬名字

我經常混在大家裡頭 一起去探視她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失焦的眼神.與我對視時..我卻著實的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被一視同仁的放心感..

漸漸地..隨著她日漸清醒的腦袋..與我對視的眼光..越來越閃躲

報上名字的聲音...聽在我自己的耳朵裡..也.越飄越遠

年過後的阿嫲

病情又開始加重了...

失智的現象 慢慢地又開始紮根 侵蝕她的記性

報名字的戲碼又再度上演

我深怕陰影..所以這種時候.我總閃到最遠的角落...想避掉那股尷尬

可是她卻刻意地凝視著我

對著大家說..(伊.我識伊啊..伊常常來看我...)

我當場.大笑...對著大家打哈哈

可彷彿被觸電一樣...心裡..的最深處...暖暖的...熱燙熱燙

倒數第二次看到她時

她依舊拉著我的手

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有點失落地...對著她大喊..我的名字..告訴她我是她的孫女

可她..卻著急的回應我...我知.我知李是啥...我是賣忘妳耶名...妳叫什麼名

我沒有回答..他們替我回答了

沒有為了阿嫲忘了我的名字傷悲

我驚訝的是... 原來....阿嫲想記住我的名字...

阿嫲

今晚入殮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可以...看著妳的臉..跟妳說再見

我不捨地..跟著大家繞圈圈....撫摸妳的棺木

嫲

妳要慢慢走

愛會記住挖耶名..

這一次...希望 妳永遠...不會再忘了我的名字

而我

永遠 不會忘記 

妳給我的,..最後...溫柔..